第四章 其爷如老龟，其父如瘦虎，其兄如饥鹰（2/2）

陈二狗笑骂道，赏给张三千一个结实板栗，“净跟那鸟人学坏的，以后离他远一点，你小兔崽子要是敢整天琢磨这些花花肠子，我非把你掐死。”“三叔，你操虎剩哥大爷没用，你就算刨他祖宗十八代的坟都没用，虎剩哥说他一生出来就没心肝，不知道孝是怎么个字。”张三千微笑道，那张清秀中性的稚嫩脸庞颇为感人，这样的孩子如果在学校，是不愁收不到情书的，虽然字体可能歪歪扭扭，甚至尚有不少错别字。

“小爷啊小爷。”

陈二狗一阵感伤，深呼吸一口。吐掉那根嚼烂了的狗尾巴草，站起身道：“回去吃早饭，谁先到谁做饭。”

张三千撒开脚丫子狂奔，把陈二狗远远抛在身后。

这孩子最大的兴趣除了练毛笔字、听陈二狗讲述王朝兴衰、听王虎剩扯风水堪舆，再就是给陈二狗做饭。

不急不缓小跑的陈二狗望着张三千地背影，突然没理由充实起来。

虽然说这杨氏太极没能让他短时间发作，但利益终归是有的。实在陈二狗和富贵都知道爷爷懂太极，说出来可能会让原来就一惊一乍地王虎剩再度受到惊吓。陈二狗爷爷深谙的不是如今广为流传的简化版太极拳，应该是南冷架的陈氏太极，孙大爷没过世的时候，陈二狗跟老人下棋提到过有关太极的事情，孙大爷说温县南冷架的太极才是当下最正统地太极，老人地评价是四个字。“最具古风”，之所以知道爷爷会南冷架地太极，是当初富贵八极拳操之过急练伤了身体，爷爷便让富贵打了一小段时间地太极，一次他抽旱烟的时候提起过那太极是南冷架的套路。但其中夹杂有陈家沟的老架，也叫“大圈拳”，陈二狗那时候记恨老人的醉酒疯癫，一个十明年地孩子没见识也没襟怀，那里想学老人那些深藏不露、被张家寨视作稀奇离奇的歪路左道，加上老人似乎也刻意不想让陈二狗接触太极，连带着让富贵也不许久碰太极，老人死后富贵就十来年认真没练过一点太极，只痴迷钻研八极拳和劈挂拳。

王虎剩以为自己很逍遥快活。如果晚上能抱着李唯或者张兮兮一起睡，那就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可虽然没有娘们暖被，但他有监控录像可以看，翘着二郎腿，叼着南京香烟，浏览小区里一些走出房间散步的女人，王虎剩照旧挺中意，唯一有疙瘩的就是这山水华门一个挺有姿色地女业主瞧上了王解放那怂人。这让王虎剩很不爽。看着那妞有事没事就经由小区门口朝站岗的王解放卖弄风骚，王虎剩就想踹那不争气净给他难看的犊子一脚。

跟他一起在监控室值班的尚有个江苏人。谁人亲戚是保安司理的家伙看不起王虎剩，以为这个整天忙着梳理汉奸头、一脸龌龊的外地佬基础不值得拿正眼看，王虎剩呢，也从不会跟这种彻彻底底的小人物一般见识，横竖相互不顺眼，王虎剩乐得清静，吸烟瞌睡看女人，他才不管什么职场的人情世故，这点屁大的小圈子，还真不配他王虎剩上将军当回事，横竖只有他炒老板鱿鱼地份。

南京是陈二狗的福地，所以他来了。

王虎剩也很满足现在陈二狗的状态，有条不紊地准备成人高考，有筛选地大面积海量阅读，天天花一点时间跟他学玩牌学千术，甚至有空还会跟王解放讨教一点床上功夫，王虎剩虽然身无分文，貌似一事无成，但终究是生死场上过来的人物，跟他打交道的人不是腰缠万贯就是黑道上的亡命之徒，他能看中陈二狗，就是看上了这位小虾米的意志，那是一种类似东晋桓温的气质，陈二狗兴许现在还没宁教我负天下人的狠辣风范，但在王虎剩看来，远比那些没心没肺铺张时间地纨绔二世祖来得更值得期待，王虎剩知道，当一小我私家看不清自己地未来，大多数会或多或少铺张时间精神和款子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枢纽上，好比一些于人生大偏向有害无利地兴趣，有钱的玩飙车玩收藏玩女人，没钱的玩游戏玩愤世嫉俗玩文字游戏，也许不能算作失败，但无形中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机缘，这些机缘也许就能够让人崛起，让人出人头地，最恐怖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时机。

“一只青蛙被丢进不太烫的温水，直到逐步煮烂，它都不会想着跳出来，只有那些一下子被抛进滚水的青蛙，才知道要一跃而起，跳出暖锅。”这就是王虎剩众多人生感悟中挺出彩的一个，套在陈二狗身上就很适用，人妖熊子就是那一瓢滚烫开水，王解放心底实在是谢谢谁人令郎哥的，因为他的泛起，彻底断了陈二狗做良民做庸人的时机，虽然这些话王虎剩不会对别人说，成大事者不谋于众，这是千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王解放虽然死心塌地，但对王虎剩来说那颗猪脑壳知道太多反而会坏事，王解放在小爷眼中就是一枚炮，指哪打哪，就算是死地，也得冲，不能让棋子知道那是死地照旧活地。

陈二狗不太愿意讲述他爷爷的事迹，王虎剩就变着法儿让很称职的旁观者张三千来说，那位已经逝世的老人是不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半仙已经不重要，最要害的在于这样一个甘于死寂人生的老人教出陈二狗和陈富贵这样的孙子，大个子陈富贵，王虎剩一想到这笑脸泛滥言语稀少的男子，就一身鸡皮疙瘩，那是本能的惧意，鼎力大举抽了口烟，王虎剩眯起原来就很小的眼睛，盯着监控屏幕，喃喃道：“除了东北出东北虎，辽东可还出海东青。”

有一点王虎剩一辈子都不会对外人说起，在南下火车上他第一眼望见陈二狗，早先并不在意，纯粹是打发时间给陈二狗看了相，那一看，便让见多识广的王虎剩看出了一身冷汗，瞎眼师傅曾经一次喝高了给王虎剩解过一种命相。

不多，才十五个字。

却让王虎剩一阵头皮发麻，一身泛寒。

“其爷如老龟，其父如瘦虎，其兄如饥鹰。”